像冰冷的铁锤,一字字砸在我的耳膜上,更砸在我的心上。“徙梓潼郡”四字,如同最后的判决,将我彻底打入深渊。
我僵直地跪在那里,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模糊了。费祎后面宣读的丞相弹劾表文,那些“迷罔上下”、“挟奸弄术”的严厉字眼,如同毒刺般钻入耳中。丞相啊丞相!我心中嘶吼,我李严或有私心,或有怨怼,运粮不力亦是实情,可这“欺罔”之罪,这“挟奸”之名,何至于此!何至于此啊!
我抬起头,目光扫过费祎身后那些熟悉的同僚面孔,看到的只有惊愕、疏离,甚至是一闪而过的鄙夷。那一道道目光,比深秋的风更冷,比梓潼郡的流放之路更长。我张了张嘴,喉头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辩解?在丞相亲书的弹章和加盖了玉玺的诏书面前,显得多么苍白无力。
小主,
费祎宣读完,将诏书递到我面前。我伸出颤抖的手,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黄绫,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。接过诏书的刹那,头顶象征中都护威仪的冠冕似乎骤然沉重千钧,压得我脖颈几乎断裂。我缓缓摘下官帽,置于冰冷的石阶之上。那一声轻微的磕碰,如同我仕途终结的丧钟。
梓潼郡的寓所,冷清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檐下的滴水。案头再无堆积如山的军报文书,只有一方砚台,几卷蒙尘的书册。流徙之身,故旧亲朋,早已断绝往来。偶有市井之声隐约传来,更衬得此间死寂。
我枯坐窗前,目光茫然地投向院中那株老槐。秋深了,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。恍惚间,仿佛又听到白帝城先帝托孤时那沉重而充满期许的话语,看到永安宫摇曳的烛光映着他枯槁而坚毅的脸;又仿佛看到巴西郡外击退张合后,城墙上士卒们疲惫却兴奋的笑脸;看到江州署衙里,自己对着粮册簿籍焦头烂额、仰天长叹的身影……一幕幕,清晰得如同昨日,又遥远得如同隔世。
怨怼么?自然是有的。怨那蜀道艰难,怨那军令如山,更怨孔明不肯体谅这千里转运的苦楚。然而,更深处的,是挥之不去的悔恨。悔不该一时意气,为解眼前困局,竟行此下策,留下前后相违的致命把柄。一步踏错,万劫不复。李严啊李严,你自负才具,以为能只手补天,却忘了这庙堂之上,容不得半分私心与侥幸!先帝所托,丞相所期,终究是被我亲手葬送。
窗外,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。雨水顺着屋檐流下,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,汇成一股细流,蜿蜒着向低处流去。水流湍急,裹挟着几片残叶,瞬间便消失在院墙的暗影里。
我长久地凝视着那消失的水流,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,如同这深秋的雨水,缓缓浸透骨髓:益州的水太急,而我李严,终究只是一粒挡在激流中的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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