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不起,眠冬。”
褚眠冬不置可否。
“关于信中所书「为追徒下山」……”白衣少年抬了眸,“眠冬,我不欲掩饰自己曾经确实有过「将你看作徒弟」的意图,也不会争辩甚至狡辩「我毫无错处」,标榜自己的无辜。”
“在你拨开人群、走向胭脂铺边的我之前,我的确一直都以为,「褚眠冬」会是我意欲劝回门中的,我未来的徒弟。”
“但那日见你于人群中抚掌大笑而来,一番四两拔千斤化冲突于无形,又与你同去品过香螺粉之后,我便知晓,我与你并无师徒缘分。”
“那时我尚且以为,你我师徒之缘的断绝盖因我在与你初见之时,便如此原形毕露、形象全无,如此直白地叫你看得我内里的真实……”
“但现在我才明白,并非如此。”
燕无辰道,“而是因为说着那些话语的你,那一刻在我眼里发着光——师尊在面对徒弟时,是不会有这般心绪的。”
“眠冬。”他轻声唤她,“我只想把我自己真真实实、明明白白地剖开来放在你眼前,告诉你我最真实的想法和心路,然后,再等待知晓全情的你做出决定……抑或下达裁决。”
“我很明白,我不是那种能将一件事瞒你一辈子的人,我定义中的爱情也绝非如此。”
“与你在市集中的相遇是一个从头至尾的意外,也是我八百余载人生里最觉感激的事情。”
“我是如此庆幸,我与你的初遇是在那日的市集之间、一方胭脂小摊之前,而非凌云宗高可百尺的层层危楼之上,亦非故作稳重的拘谨俯瞰之间。”
“我明白的,眠冬。”燕无辰轻叹道,“若非这样,你我永无行至今日的可能,一星半点都无。”
的确如此。
褚眠冬并未就此发表意见,而另起了一个话头。
“你便这般等在门外,一直等?”她道,“我到这里也该有四日了罢。”
燕无辰说:“既然你不愿出来,我便理应尊重你的意愿。”
那没有,她只是找好姐妹嗨,嗨完累了,睡了一场饱觉。
见少年如此乖觉,褚眠冬微微挑眉,纵了脑海中划过的那一缕介于恶趣味与恶意之间的心念,戏谑道:
“你便不怕我一直在等你敲门?”她说,“话本里不都这么写吗,「她总是敏感而纤细,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他闹脾气,离家出走到娘家去,等着他敲门来哄」。”
这话说出来,总有三分阴阳怪气。
闻此,燕无辰只是摇头。
“眠冬不是那样的。”少年认真道,“你会直言你的想法和意愿,不会刻意拐十八道弯等我猜出你心中所想,再琢磨你希望我怎么做,最后那样去做。”
他顿了顿,“我觉得……哪怕是满分的默契也做不到那个地步。”
“不如说,如果我当真能做到那样的话,眠冬便应当对我心存戒备了。”燕无辰说,“因为若是如此,我多半是身具读心术……这天下并无免费的午餐,说不准哪日我就被给予我这般有违天道之力的存在夺舍了。”
这话他说得很认真,也因此而颇有些不自知的冷幽默。
发觉自己并不从冷幽默中获得乐趣的褚眠冬歇了这份恶趣味,回到平静的日常探讨之心,淡声道:
“我猜你是怎么想的,我猜你是怎么想我怎么想的,我猜你是怎么想我如何想你是怎样的……”褚眠冬停止发散,“单是稍作罗列,便知这种套娃是无止尽的。”
“想得越多,就越投鼠忌器,越没有勇气干干脆脆地去找另一个人当面沟通,以有效的交流探明真相——而一直只活在自己的设想甚至臆想中,淹没在无边的焦虑里。”
褚眠冬道:“你说的没错,我确实不那样。”
“所以我终归需要和你聊聊。”她说,“就在这里罢,我们将一切都摊开言明,抑或做个了断。”
跟随褚眠冬迈入院门、穿过廊檐时,燕无辰紧了紧隐有湿意的掌心,深深吸气,又缓缓呼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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