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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夏逸之今天请我二人至此,就为让我们不要弹劾陈海洲?”,谭直捋着白胡,哼了一声。
夏云鹤目光澄澈,眼神坚定,“对,此事该徐徐图之。”
“有奸恶如此,为臣者闭口不谈,视若无睹,置陛下于何地?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身为监察御史,不平就要鸣,怎能让陈海洲之流大行其道?”
夏云鹤道:“谭御史,不是视若无睹,而是避其锋芒。”
谭直哼笑两声,离了桌子,漫步到窗边,“避其锋芒?从元化三十五年开始,到近年气势愈盛,今敢让无辜者横死街头,还要避其锋芒到几时?夏大人胡子都没长全,畏首畏尾,亏老夫当年瞎眼夸你文章气势如虹,原来也只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。”
莫名而来的个人攻击令夏云鹤错愕,不由苦笑一声,垂眸慢慢饮茶。
一旁的温朔川左右看了看,思索片刻,对谭直道,“秉文兄,夏编撰也是好意,陈海洲敢在当街杀人,且谁人拿他都没办法,或许是该好好想一想,我们值不值得这么做。”
“哼,”谭直一拂袖,“我谭直一生行得端坐得正,不怕那厮。”,他拽了温朔川的衣袖一把,唤温朔川的字,“澄言,我们走。”
他用力把步子踏在地上,每一步仿佛都在向地面发泄不满,大步行至门边,又调转回头,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成剑指,指着夏云鹤道,“夏逸之,道不同不相为谋,你二十有一,担心自己的大好前途,我谭直年过半百,没什么好怕的。”
温朔川还坐在椅上,谭直呼了一口气,去拽其衣袖,却没拽动。他一愣,看向好友,皱眉不解,“澄言,走啊?”
见好友面露愧色,他恍然大悟,释然而笑,“好好好,你不去,我自己一个人去。”
说完,负气离去。
铜壶中的水有些凉了,夏云鹤咳嗽几声,把壶放在炉上,拣小盘中的糕点慢慢吃,这些东西挺费银子,不能浪费。
温朔川叹了口气,“谭御史,一直这么个倔脾气。夏编撰勿怪。”
她笑了笑,看向窗外,她的气早在前世就生完了,无责怪可言,说了该说的,人各有命,强求不得。
过了一会儿,夏云鹤回头笑道,“温司务,希望您回去再劝劝谭御史。”
温朔川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谭直,叹了口气,还是闭眼点点头,应下夏云鹤。再抬头,只见夏云鹤吃完了桌上糕点,自顾自沏了一杯茶,起身立在窗下,望湖中游人划船。
夏云鹤今日的一番话,倒给他提了醒。
窗前的弱冠少年太过纤瘦,吃了顿茶的功夫,就咳嗽了许多回,温朔川忆起其他人说夏云鹤体弱,见此,心中也信了几分传闻。
可少年虽病弱,脊梁却挺拔如松。
他心中暗暗称赞,这个夏逸之,是个心里面有主意的。
又想起弹劾疏,温朔川皱眉,问出心中疑问,“夏编撰,怎么知道弹劾疏的事情?”
夏云鹤回头看他,笑了笑,见炉上铜壶水开,俯身给二人添茶,尔后,才不急不躁地说话。
“梦见的。”
从茶楼一别,再见谭直,是在太和殿,如前世一般,谭直秉笔直言,不畏权贵,大义凛然,一头撞向盘龙柱,在场的大臣无不惊惧。
也有不一样的,温朔川告病在家,并未与谭直一起弹劾陈海洲。
这件事后不久,陈海洲再次升官,官至正四品左佥都御史。
风头一时无两,无人敢触锋芒。
待到四月下旬,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,夏云鹤打听到谭御史葬在何处,提了壶蒙顶甘露,买了香烛纸钱,撑着青布油伞,独自一人,往城外燕子山走去。
古有死谏者,今有谭秉文。
山路崎岖难行,夏云鹤慢慢走,并不着急,又在半山腰的茅草亭歇了会。
好在,雨停了,太阳从云层透了出来,植物新发的枝条碧绿,嫩生生的可爱。杏花娇俏,桃花香甜,梨花洁白,山路上铺了一层落英,装点此山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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