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都皇宫·深夜御书房
烛火摇曳,将曹璟的身影拉得修长而锋利,投映在身后那幅描绘洛阳盛景的屏风上。他背对着门口,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方青铜镇纸——那是从刘禅书房取来的物件,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朱砂的痕迹。窗外,秋雨悄然而至,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琉璃瓦,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。
张华和曹髦跪在案前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。殿内静得可怕,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在回荡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两人的心上。
"抬起头来。"曹璟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温柔,却让跪着的两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。
张华缓缓直起身子,烛光下他的面容憔悴了许多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深深的疲惫。他嘴唇颤抖了几下,喉结上下滚动,终究没能说出辩解的话。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那些准备好的说辞,却发现每一句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"朕让你看住邓艾。"曹璟放下镇纸,金属与檀木相触,发出"咚"的一声闷响,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,"你就是这么看的?让他坐在龙椅上耀武扬威?"
张华的脊背猛地一颤,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:"臣...臣万死..."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脑海中不断闪现邓艾坐在蜀汉龙椅上的那一幕——那个狂妄的笑容,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。他当时就该阻止的,可他竟想把难题留给曹璟。
"万死?"曹璟突然轻笑一声,这笑声让张华的后颈汗毛倒竖,"张茂先啊张茂先,你在尚书台待得太久了。"他转身从案上抽出一卷竹简,丝绸卷轴在烛光下泛着冷光,"蜀郡太守的印绶已经备好,明日就去上任吧。"
张华如遭雷击,瞳孔骤然收缩。从天子近臣到地方太守,这落差比贬官更令人难堪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袍下摆,指节泛白,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叩首:"臣...领旨。"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——这就是他数年忠心换来的结局吗?
一滴泪水砸在地砖上,溅起微不可察的水花。曹髦在一旁看得真切,胸口像压了块石头。他想为这位亦师亦友的忠臣求情,可抬头对上曹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。他在心中质问自己:为何当时不劝阻邓艾?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?
曹璟的目光转向曹髦,神色缓和了几分:"彦士。"
"臣在。"曹髦急忙应声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"朕本指望你能从邓艾身上学些本事。"曹璟叹了口气,伸手扶起弟弟,这个动作让曹髦想起了小时候兄长教他习字的温柔,"现在看来,是朕考虑不周了。"
曹髦心头一热,又羞愧难当。他想起这些日子在邓艾军中,确实只顾着行军打仗,竟没发现邓艾的狂妄之举:"臣有负陛下重托..."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痛。
"回洛阳后,去讲武堂吧。"曹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曹髦眼眶发热,"孙尚书会亲自教导你和文鸳。"
窗外的雨声渐密,一阵冷风卷入,吹得烛火剧烈摇晃。曹髦看着兄长在明灭光影中的侧脸,忽然觉得这个从小将自己带大的兄长,此刻竟有几分陌生。那个会在他生病时彻夜守候的兄长,和眼前这个谈笑间决定他人命运的帝王,真的是同一个人吗?
"臣...谢陛下恩典。"他深深一揖,声音有些哽咽。
曹璟忽然对着殿角阴影处说道:"都记下了吗?"
一个身着青袍的史官从帷幔后走出,手中竹简墨迹未干:"请陛下过目。"
曹璟接过竹简,轻声念道:"'兵部尚书孙礼挂帅亲征,守将宗预被军师钟会劝降,蜀地门户大开,十五万大军于绵竹遇诸葛瞻三万汉军,一战而灭,蜀汉朝堂大骇,三日后,向魏军献降,自此蜀汉灭亡。'"他满意地点点头,"很好。"
张华和曹髦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。这简短的记述里,竟只字未提邓艾奇袭成都的功劳。张华在心中苦笑:原来历史就是这样被书写的。那些真实的鲜血与牺牲,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,最终都会被简化为当权者想要的模样。
"历史..."曹璟将竹简还给史官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"就该这么写。"他的目光扫过两人震惊的表情,心中涌起一丝快意——这就是权力的滋味,连时间都能被塑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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